他?们不相信一个乡下小孩能考到全校前几名,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抄袭。似乎那些窗边做题的时光从不曾存在;他?们笑?话她身上的衣服太旧,说那是从垃圾箱里捡的、说她到处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;她被拖拽进女厕所,头?被摁在洗手台里面,在水流激荡的朦胧当中,听见有?一个人轻蔑地说——
“你们还不知?道吧?她勾引过我男朋友,啧啧,这个傻逼,绿我还看?上个村姑,丢人……”
但她只是给他?洗衣服,因为他?说每次会给她二十?块钱做报酬。
“没见过吧,二十?一次。”那个人的声音说下去时,周围响起一阵哄笑?声,门外有?人起哄,“要不你也试试?”
水流灌进她的耳朵,她一个字也听不到了。十?六岁的姬秋闭上眼,感觉整个世?界都在朦胧地远去,她仿佛在世?界终末之前,听到砰地一声爆鸣。
那是一道只发生在脑海里的爆鸣。
摁住她的力道松了,她从水池里抬起头?,看?到霸凌者的头?颅撞在水池的瓷砖边,血迹鲜红,周围响起沉寂过后的惨叫声。
但在短短十?几分钟之内,跑出卫生间的那些人依次横死。她走过地上的尸体,终于?非常迟钝地感到了恐惧。
“所以?我跑了。”火星吞噬着烟草,燃到她的指节之间。审讯间里,三十?六岁的“血灾”姬秋挑起了眉尾,点评道,“如果?我没跑去火车站的话,说不定还有?转机。”
但她无处可去。
因为她无法控制异能,造成了火车脱轨的重大灾祸,登上了通缉令。
那些烟灰随着她的动作抖落下去,在烧到手的前一刻,宋枝香把她指间的烟头?取下来:“你是……怎么加入不死鸟的。”
“被发现了。”她说,“而且,不死鸟会给我很多?钱。我没有?回?头?的路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宋枝香。”她打断了对方的话,从这张美丽的脸上,看?不出丝毫跟她当年的狼狈能联系起来的痕迹,但她说得话却让宋枝香感觉非常耳熟,就像是一个悬崖边缘的人,突然攥住她这根救命稻草,“你能救救我吗?”
宋枝香怔怔地看?着她,停顿了一瞬,说:“我不能替你脱罪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她说,“你就当早生十?年,好不好?我想回?一趟青松高中,就当是陪我演一场戏。如果?你每次都会替身而出的话,为什么不能也当一次……我生命里的英雄呢?”
这是宋枝香截至目前为止, 进行的最特别的第?一?次任务。
多年过去,青松高中早已迁移地址,剩下的只有空空荡荡、生锈破败的教学楼。但姬秋毫不介意?。
她?扎起卷发, 穿上很多年前的校服。观察员和执行者们陪这位通缉犯表演了这场戏,这场生涩、怪诞、每个人都显得笨拙的戏份——最后, 这位强大的通缉犯在?宋枝香怀里泣不成声。
她?紧紧地拥抱着宋枝香, 对她?说谢谢。
迟到了二十年的拯救,像一?颗从时间隧道中穿梭飞驰的子弹,终于洞穿她?的心脏……仿佛在?她?十六岁时, 真的有人为她?挺身而出。
在?此之后,姬秋格外配合, 交代了很多事。得到她?的证词和一?定物证后,跟不死?鸟牵连的数位高官、包括安全局的现任局长张灵,都一?同接受停职调查。
……
六月初,宋枝香在?复查时,偶然?跟王广默碰面。
“齐医生可真忙啊, 我们两个业界难题,居然?都让他碰上了。”她?扫了一?眼指挥官手里放着病历的塑料袋,“你?这里写得什么, 不会是还能活多久的寿命预估吧?”
“周公子没跟你?来?”他不答反问?。
“他过一?会儿来接我。”还没排到宋枝香, 她?约得是下午两点半,“何叔是不是要调任代理局长了, 那——指挥官, 你?作为002, 顺位上升, 我是不是马上要叫你?王首席?”
两人都不在?工作时间,她?穿了优雅得体的长裙, 长发编了起来。
“这是在?取笑我吗?”王广默道。
“我可没有。”宋枝香扭过头,怕他公报私仇,一?本正经地道,“我只是你?觉得你?升职之后,对我们的行动?很有帮助,跟你?打报告写申请,总比跟何叔容易吧?”
王广默笑了笑:“在?你?走我这个渠道之前,先回答我的问?题。”
一?听回答问?题,宋枝香下意?识地正襟危坐,然?后看了一?眼医疗中心来往的医护人员和患者,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:“机密文件不能在?这里说。”
“不是机密……一?点私事。”王广默的眼睫几乎已经是雪白的了,他靠近过来。
宋枝香聚精会神、洗耳恭听。
然?后就听到他问?——“书生见你?的时候,很骚吗?”
宋枝香大脑凝固,震惊地看着他,对着这张纯良到甚至有点冰清玉洁的脸,好半晌才说:“王广默……”
对面点头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