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移开眼看向窗外,声音一如方才的冷淡:“我是从鬼市逃出来的奴隶,姓温名九,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。”
鬼市——
蔚姝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,就在长安城内,每晚子时,持鬼市所属的令牌才能进去。
三年前舅舅偷偷去过一次,被外祖父知道后,差点被打死,为了这事,舅舅还跟外祖父赌了一个月的气。
那天晚上,外祖父抱着她坐在舅舅房外的台阶上,告诉她,那里住着的都是亡命之徒,是专门跟朝廷作对的人,向杨家这样专为朝廷效力的人,一旦被他们知道舅舅进了鬼市,定让他有去无回。
她知道外祖父是说给舅舅听的,只是身为长辈拉不下脸面,就用她来做掩饰。
蔚姝虽然没有去过鬼市,但看温九这一身伤,也知道他在里面过得是什么日子。
难怪他看人时,眼神里带着凶戾与戒备,这或许是常年的习惯使然造成的。
蔚姝看向男人,神色认真道:“你既然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了,就忘掉从前吧,暂时先在我这里养伤,等伤养好了,你的去留我不干涉。”
她还能在绯月阁待两个月,至少在这两个月里她可以给他一个安身之所。
男人的目光从窗外转到蔚姝的脸上,没有波澜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一缕诧异,在看到她脸上的认真时,又皱了皱眉。
这个女人,当真是毫无一丝戒备心。
宋大夫是冒着大雨来的,年近五十的老头,下颚的胡子被雨水打湿,拧成一坨,手里的油纸伞斜向肩上背着的药箱上,另一边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浸透。
来的路上云芝把那人的状况说了一遍,没一会宋大夫就从屋里出来了,对蔚姝说道:“他把淤血咳出来了,身子已无大碍,只是伤势太重,需得用药好好养着。”
听到他没事,蔚姝悬着的心微微一松。
好在他的情况和娘不一样,不然人前脚被她救回来,后脚又得卷个草席埋了。
宋大夫又交代了几句,临走时让云芝明天来医馆给男人拿药。
云芝不高兴的噘着嘴,“小姐,咱们现在都拮据的很,还哪来的银子给一个陌生人买药,反正他也醒了,宋大夫也说了,他身子已无大碍,不如等雨停了就让他走吧。”
蔚姝怕被温九听见,示意云芝噤声,拉着她走到房门的另一边,低声道:“他也是个可怜人,就先让他待在这养伤,你把娘生前没吃完的一堆药拿去宋大夫那换成他要用的药,后续的银子我来想法子,左右我在府里也待不长了,能照顾就照顾着点。”
云芝脸色一窒,心里也跟着难受:“小姐,要是宋大夫问起为何要换掉夫人的药,奴婢该怎么说?”
毕竟在外面,谁也不知道蔚尚书的夫人已经死了。
夫人生前都是由宋大夫看诊配药,现在忽然间停药,难免惹人怀疑。
蔚姝黯然低头,揪着衣袖的指尖微微发白,好一会才道:“就说娘昨日回乡下探亲了,短时间内不会回来,吃的药在那边就买了。”
云芝看着蔚姝脸上的哀伤,心疼的点点头。
“奴婢这就去。”
杨家人早在三年前都死完了,就剩下夫人一个人了,哪里还来的亲人。
索性不过是个换药的由头,宋大夫即便存有疑虑也不会多问。
周遭都是雨水落地的声音。
屋内,男人虚弱的靠在墙上,垂下的眼皮懒懒掀起,看向窗外被风吹起一角的裙摆,雨幕的潮湿顺着窗牖的缝隙飘进来,驱散了屋里的闷热。
那一截白色的裙摆时不时的出现在男人的视线里,白的刺眼。
有点像孝衣。
蔚姝睡了一天,晚上反倒没了睡意。
从后院回来后,她就让云芝把侍卫之前留下的侍卫服挑选几件合适的送到罩房,温九的衣裳穿好几日了,上面又是各种破洞和血迹,定是难受得紧。
云芝回来时,蔚姝便问:“他这会如何了?”
云芝道:“奴婢去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,就把衣裳和粥搁在桌上了,等他醒了,自会起来吃的。”
蔚姝秀眉微皱,他一身要命的刀伤剑伤,行动上都有些艰难,哪儿还来的力气下床端粥?她看了眼云芝,见她不高兴的噘着嘴,还在为温九留下来的事不高兴,要是让她去照顾温九,她定是极不情愿。
让董婆婆去,她心里也过意不去。
董婆婆年事已高,每日又要忙绯月阁的琐事,不能再给她添负担了。
云芝正要侍候她就寝,蔚姝挥手示意:“我白日睡多了,这会儿还不困,你先回房休息,明儿一早你还得去宋大夫那换药呢。”
云芝见状,点了点头,“那奴婢先退下了。”
她刚走到房外又退回来,看向坐在窗牖前看雨的蔚姝,欲言又止道:“小姐。”
蔚姝转头,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
云芝提了一口气,一鼓作气道:“奴婢先前去请宋大夫时,在路上看到了世子的马车,小姐与世子自小就定下了婚约,他又是陛下的亲外甥,小姐不如去找他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