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一上车,王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薛玉霄叹气道:“你完全是看我笑话。”
王珩眉目弯弯:“没想到婵娘的棋艺如此惊人。别说是她,就算是我,也很难相信你以前……”
两人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。
那时的薛、王两家,还是世交旧友。薛司空和他的母亲坐在廊下煮酒听雨,议论上一天的清谈哲思和天下政事。只有五岁的薛玉霄在园中冒雨捉了只蝴蝶,装进瓶里。
那时的他躲在屏风后面,想看看母亲说的“玉霄姐姐”是什么样子的。他看到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,她把瓶中的蝴蝶扯掉翅膀,饶有趣味的看它在地上痛苦的爬行。
女孩儿抬起头,看见了屏风后的他,那打量的目光——跟看那只残废的蝴蝶,几乎没什么区别。
王珩望向车窗之外,烟丝一般的小雨还没有停下,跟小时候那天几乎一模一样,但是眼前人……
薛玉霄温柔无奈地看着他,哪怕被笑话了也没有生气。她抬起手,顺手用帕子把王珩肩膀上雾蒙蒙的湿意擦去,将车里的一件披风拢到他的肩膀上。
这是她的披风,熏香芬芳甜蜜。
王珩低下头,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:“雨很小,我没有浇到。”
他的身板有多柔弱,薛玉霄可是素有耳闻的。她道:“那可不行,你要是跑出来生了病,王丞相……”
薛玉霄话语一顿。
他攥着衣料的手猛然一紧,呼吸都变得紧张而缓慢。两人对彼此的身份明明心知肚明,却还要谨慎小心、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平静。
薛玉霄转而道:“我派人送你回去吧。下着雨,你身边又没有人跟着,其实很不安全。”
王珩伸手抓住披风的带子,手心里沁出温热的汗。他很压抑克制地呼出一口气,轻道:“……玉霄姐姐,你能送我吗?”
薛玉霄愣了下:“啊?……可以啊。”
送他回去倒是没什么,顺路的事儿。但她出现在王家的放鹿园门口,不会被王丞相打出去吧?
一路静谧,气氛渐渐沉淀下来。
薛玉霄怕他因为两人曾定亲的身份而为难,主动开口:“怎么样?李娘子是不是看起来十分潇洒英气。”
王珩只觉得李清愁的棋艺惊人,但他觉得薛玉霄能胜她半子,反而更为惊艳——至于对方的容貌。说来惭愧,他居然没有看得进去李清愁的相貌。
要说女子的相貌……他与薛玉霄对视,怔了怔,道:“是……她看起来是个好人。”
三娘对那个李娘子很是欣赏的样子,王珩聪明剔透,自然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。
薛玉霄刚要应答,转念一想,好人?这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,难道男配对女主的感情都是从“她是个好人”开始发展的?
她虽然知识渊博,思虑周到,但可惜穿书之前忙于学业,单身二十多年没谈过什么恋爱,对情情爱爱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敏锐——就连看书,也是作者写“女主跟男主相爱了”,她就点点头,默认两个人相爱了。
至于怎么爱上的,嗨,这种事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的吗?她看不懂一定是她的问题。
薛玉霄道:“好人……这样说也算是吧,但李清愁对我的成见好像很深……”
说到这里,王珩忍不住想到她强娶裴饮雪的事,但这并不是他一个还未婚配的年轻郎君该问的事,于是再三忍耐,缄口不提,只是问她:“我还能去见你吗?”
薛玉霄无奈一叹:“就算我说不要扮作女装出来,你就会听我的吗?要是被人发现,你们家世代清誉……”
王珩注视着她:“发乎情,止乎礼,有何惧哉。”
薛玉霄摇头道:“世道艰难,流言如沸……”
她说着说着,知道以王珩的性子,自己这么温和劝说他肯定是不会听的,于是道:“那下次总要多带几个人吧?你孤身一人,走到哪里都不安全。”
王珩看着她点点头。这双眼睛跟裴饮雪的清寒全然不同,犹如一捧从高山之上蜿蜒而下的溪水,潺潺见底。他的眉色有些淡,整个人就像一幅被浸透了的、笔墨模糊的山水画。
薛玉霄忽然想到他唇上的红痣。
王郎只有露出真容时,他的苍白与艳丽才会相得益彰,不愧他冠盖陪都的名声。
马车停在放鹿园的一个侧门。薛玉霄亲自下车送他,撑起一把竹骨伞。
细雨纷纷,密密的雨滴声落在伞面上。薛玉霄送他走到放鹿园的高墙斗拱下:“天色不早了,快回去吧。”
王珩迟迟没有回声,他静立在薛玉霄的身侧,忽然问道:“如果当初我母亲没有——”
他的手覆盖住了薛玉霄的手背,握住了伞柄。他的手太过温热……热得几乎发烫,薛玉霄甚至以为他因为吹风淋雨有点发热,根本没听到他的话,而是马上反握了一下他的手确定温度,蹙眉道:“回去煎一帖驱寒药,别冻着了……你说什么?”
王珩却没有再说,只是凝望着她,好半晌才道:“……没有。我没问什么,玉霄姐姐,雨越来越大了,我